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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羅的《歐米伽點》與《人體藝術家》有一致的特徵:漫談與囈語、對於邏輯聯繫詞與情節的刪減,文本時間不斷地受到延長,彷彿探索單位時間的容積,以及透過拖延與緩慢展示時間意識的結構與可塑性。《人體藝術家》以小說探索與重塑日本能劇的精神,《歐米伽點》的對象則是俳句。我更喜歡《歐米伽點》,畢竟《人體藝術家》在抵達結尾對於能劇的展示之前,必須負擔作為背景的懸疑情節。《歐米伽點》在結構上仿照俳句5-7-5句式,不僅首尾兩章有種種對偶,而且三章在文本時間的密度上也遵循俳句體裁。漫無邊際近似囈語的對話交織而閃現意義的核心一向是他擅長的技巧;這兩部作品依附於歷史悠久且規則儼然的藝術體裁上,那些漫談與漫生的囈語由此構成環繞敘事者的環境,敘事者在被作者有意蒙蔽的情況下活動於這些詞與語句的景觀中,直到他「再次」發展出符合於體裁的理解方式,此時出現的是體裁的精神,生成秩序然後由此踏上脫逸的路徑;因為路徑就是經過事物的方式。然而我們又是如何在這種不再能單純以動作或音節的規則審查的景觀前,辨認出組織元素的體裁?這種假裝對體裁無知然後再度發展體裁的過程,一方面排除了體裁規則中的偶然性(例如俳句的季語),也使體裁在保持可辨認性下可操作、刪減或擴充。在體裁性的規範下儼然且艱辛地組織景物,滿足自己作為德穆革(Demiurge)的衝動,並在滿足中鬆弛:自我始終就是的那種瑣碎在風景的整體性中消失。這種主體與體裁的依傍關係,彷彿是對於梅洛龐蒂的檢驗與補述:「以繪畫的動態感知」;亦可視作他對於籠罩自己中期作品「未知之雲」*意象的自我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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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之雲》

我用了「晦暗」及「去」兩個詞,不要認定我指的是你在天空中所見的雲,或屋內燭光熄滅時的那種黑暗;不然的話,你會在想像裡繪出夏天太陽透過烏雲密佈的天空,或一道照亮陰沉沉嚴冬的皓光。這絕不是我想說的,不要這樣想入非非。我所說的黑暗是指不可理解。當你無法理解一件事,或你忘掉一件事時,你的視線看這 件事豈非感到黑暗?這就是心神的眼看不見什麼。就像這樣,我不說有朵「雲」,而說有朵「未知之雲」。原來,在你與上主之間,隔著一片無法理解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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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oushengtzo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